1912年12月,刚成立不久的中华民国,按《临时约法》规定,正式举行第一次全国性的国会大选。
经过历时近三个月的选举,国民党赢得了参议院274个席位中的123席,众议院596个席位中的269席。分别占44.9%和45.1%。而拥护袁世凯的共和党、统一党和民主党,三党在参议院的席位加起来也只有69席,众议院则为154席。与国民党赢得的席位相比,实在差得太远。
根据《临时约法》,民国政体要从总统制改为内阁制。这个选举结果一旦兑现,将由国民党组成责任内阁,民国的行政权力就会掌握在国民党手中。袁世凯虽然拥有民国大总统的身份,但实际权力就很有限了。
面对这种即将出现的局面,领导国民党取得选举胜利的宋教仁,在获知结果后,禁不住踌躇满志地说:“自斯而后,民国政党,唯我独大,共和党虽横,其能与我争乎?”
很快,袁世凯便电邀国民党党首宋教仁北上组阁。
1913年3月20日上午10时,上海火车北站人来人往,宋教仁在黄兴、于右任、廖仲恺及陈其美等人的簇拥下,来到车站,准备登上北去的列车。众人聚在站台上一一话别。
突然,一刺客从人群背后向宋教仁开枪射击。随着一声枪响,宋教仁手捂腹部,痛苦地说道:“我中枪了。”整个站台顿时大乱。凶手开枪后,迅速逃离站台奔向出口,沿着车站铁栅栏向东逃窜。混乱中,黄兴等人搀扶宋教仁来到站外,拦住一辆汽车,由于右任护送宋教仁前往沪宁铁路医院。其余的人留下来想要抓捕凶手,但凶手早已逃得无影无踪。大家只好又回头赶到医院。
宋教仁已经送入手术室中紧急抢救。据医生术后通报,击中宋教仁的子弹射入腹部后,伤及小腹和大肠。医生切开伤口,从他的身体内取出了子弹。子弹尖小,推测为新式勃朗宁手枪。
在病床上,宋教仁已经自感时日不多,他请于右任记下他的口头遗嘱,并托付黄兴代拟电报发给袁世凯,讲述自己的遇刺经过和奋斗抱负,希望袁世凯保障民权,维护共和,则自己虽死犹生。
3月21日,袁世凯在得知宋教仁遇刺的消息后,当即发来慰问电报。并同时发出多封电报,要求江苏都督程德全、民政长应德闳、上海通商交涉使陈贻范、上海县知事吴馨、沪宁铁路总办钟文耀“立悬重赏,限期破获,按法重惩”。又指示交涉使、县知事亲莅医院慰问宋教仁,“切劝静心调治,以期速愈”。
国务总理赵秉钧,也在当天致电北京《民立报》代转宋教仁:“闻公遇险,无任惊骇。默相吉人,幸加珍重。”
然而手术后的宋教仁,情况并未好转,而且还出现了大小便带血的情况。21日下午,医生们不得不给宋教仁做二次手术。除了缝补大肠的穿孔外,发现他的肾脏也受到伤害,大小便失禁,流血不止。延至22日凌晨4时48分,宋教仁不治身亡,终年31岁。
宋教仁去世后,袁世凯“责成江苏都督、民政长迅缉真凶,穷追主名,务得确情,按法严办,以维国纪而慰英魂。”
面对宋教仁的遗体,在场的国民党籍沪军都督陈其美气得浑身颤抖,恨恨地说:“这事真不甘心,这事真是不甘心!”
按袁世凯指令,上海官方贴出告示,悬赏缉凶。
同时,国民党总部也致电上海总巡捕房,公开悬赏1万两白银获取与凶手的相关线索。
很快,宋教仁去世后仅两天,凶手武士英、应桂馨就先后在租界落网。
武士英刺杀宋教仁后,躲进上海法租界应桂馨家中。巡捕房根据密报,派巡捕在一家妓院中将应桂馨抓获,并突击搜查应家,在其家中搜出作案凶器五响手枪一把。手枪内尚存子弹两颗,与在车站现场捡到的弹壳属同一型号。
杀手武士英供认,他是受江苏驻沪巡查长应桂馨雇佣杀人,后者许诺事成之后付给他1000大洋。
而主使者应桂馨却背景复杂。应桂馨原是上海滩的地痞流氓,后投身反清活动。辛亥革命时参与上海光复,被沪军都督陈其美委任为谍报科长。孙中山赴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时,他是总统府卫队长。后兼任庶务长,因贪污克扣公款被开除。
应桂馨于是转而投靠北洋政府,被内务部秘书洪述祖推荐为江苏省驻沪巡查长。应桂馨被捕后,巡捕从他家中搜查出许多与宋教仁有关的往来函电。其中有内务部秘书洪述祖发给应桂馨的密电:“毁宋酬勋位,相度机宜,妥筹办理。”
案情调查至此,只要将三方当堂对质,便可水落石出。然而吊诡的是,武士英不久即暴毙狱中,洪述祖也在案发后逃离北京。
一时间案情陷入僵局,国内形势开始变得剑拔弩张。
3月25日,孙中山从日本赶回上海,召集国民党高层开会,认定是袁世凯暗杀的宋教仁,决定发动二次革命,武力讨袁。而黄兴则主张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宋案,他分析了当时国民党的军事力量,认为根本无法与北洋军对抗。但孙中山坚持动武,讨袁战争随即爆发。
7月,江西都督李烈钧宣布江西独立,黄兴、陈其美在上海响应,派兵攻打江南制造局,一时间局势大乱。袁世凯下令讨伐,仅仅两个月后,二次革命失败。在北洋军的进攻下,国民党对南方7省的控制权全部丧失。袁世凯不久便获选正式总统,下令解散了国会与国民党,之后更不顾《临时约法》,改内阁制为总统制。
孙、黄等人则被袁世凯通缉,流亡海外。
此时,关押在狱中的应桂馨,趁二次革命混乱之机,成功越狱,一路北逃,藏身于青岛德国租界。
二次革命失败后,袁世凯就任正式大总统,顺利渡过危机。应桂馨认为自己有功于袁,于是致电政府,要求为其昭雪。袁世凯并未直接下令刺杀宋教仁,避嫌犹恐不及,岂能惹火上身,当然不予理睬。这应桂馨也是不作不死,他居然决定亲自进京讨赏。
1914年1月9日,应桂馨乘坐津京快车前往北京。火车在某站小停时,几个彪形大汉直奔应桂馨所在座位,大声问道:你是应桂馨吗?应桂馨起身说道:我就是。大汉中的一位也不废话,掏出手枪,对准应桂馨就是几枪。然后高声说道:我们是奉命行事。说完就下车走了。
2月27日,仅仅一个半月之后,原国务总理赵秉钧中风身亡。百余年来,赵秉钧一直代人受过,被当时舆论及后来人误认为是宋案主谋,其实他与刺杀宋教仁并无关系。
又二年,袁世凯因尿毒症不治而亡。至此,与宋案有牵涉的五个人,就剩下真正的主凶洪述祖还逍遥法外。当年,凶手应桂馨、武士英在上海租界落网,洪述祖却在案发数天后逃离北京,经天津辗转至德国租借地青岛躲藏起来。4月,青岛德国租界裁判所审问洪述祖,洪述祖辩称自己电报中的“毁宋”,只是要应桂馨诋毁宋教仁的名誉,并非是肉体消灭的意思,德国人因此判他无罪,允许他继续寄居青岛。
1914年,日本占领青岛德国租界,洪述祖发现青岛已不安全,便化名张皎安逃往上海。1917年春,洪述祖因债务关系,被一名德国商人扭送到租界公廨。此消息被国民党探知,于是派人等候在公廨外面。当洪述祖偿清债务,从公廨里出来刚要上车时,被年仅17岁的宋教仁的儿子宋振吕和宋的秘书刘白死死抓住,再次将他送进公廨。公廨审理后认为,宋案为中国之刑事案件,于是将洪述祖判为解往北京讯办。京师警察厅接到外交部指令后,立即派员赴沪,将洪述祖引渡到北京,交由京师地方警察厅讯办。初审时,洪述祖被判无期徒刑。他不服上诉,法庭遂以主使杀人罪改判洪述祖绞刑。
1919年4月5日,洪述祖受刑时,因身体太重,竟被绞断脖子,导致身首异处。这种死法,很像是上苍在冥冥之中,用来告慰宋教仁的在天之灵。
但宋教仁主张的政党内阁制,却从此与中国政坛失之交臂。国民党和北洋军阀,再也不循法律,彼此只能暴力相向。
2025年01月04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