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必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“过癞”吧？原来在明清时期的岭南地区有一个习俗，就是患了麻风病的女子会找一个年轻男子交合，以此来将疾病传染给男子，从而保自己平安无恙，这种习俗就被称为“过癞”。

今天说的这个载于《劝戒录》中的感人故事就与此有关。

乾隆五十七年（1792），扬州辕门桥有个姓程的徽商，开了间专卖洋货的杂货铺。

他的雇员汪生刚刚二十岁，文雅俊秀，为人朴实诚恳。

一天，程某去广东进货，汪生与他同行。

二人来到惠州境内选购货物，暂时租住在客栈。

在程某去各家商行查看选货时，汪生独自留在客栈。

他闲暇无事，便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散步。

走了半里路，他来到了一处有着树木亭阁水榭的地方，心想这必是大户人家的花园，便绕墙而行，看见园子的后门敞开著。

好奇的汪生偷偷向里窥视，不想竟看见一个光彩夺人的美丽少女，正与一名婢女在花下游戏。

少女抬头看见汪生，立即迤逦至亭角而去。

汪生有些怅然，便在门口徘徊逗留，希望可以再见少女一面。

过了一会儿，有一名中年妇人率领著数名婢女走了出来，笑着相迎汪生道：“贵客是哪里人啊？因何来到了这里？”汪生据实相告。

中年妇人又道：“贵客是世家子弟，确实不俗。

我家也是此地的官绅，我有一个女儿，待字闺中很久了。

今天有幸遇到了贵客，希望可以结下秦晋之好，不知你可否愿意？”汪生不免有些惶恐，回道：“我只是来自异乡的贫穷旅客，哪里敢高攀？况且我是与一位年长的亲戚一起来这里的，所以不敢自作主张。

”中年妇人说：“不需担忧，我家不需要聘礼。

刚才听说你的父母高堂都已过世，至于你那位年长的亲戚，我改天再向他说明，这不是你的过错。

”汪生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
事实上，因为刚才已经亲眼看到少女美丽的面容，汪生早已心动，因此就默不作声算作应允。

中年妇人大笑说：“这真是天赐良缘。

”于是当晚就张灯结彩，准备酒席，邀请亲朋好友参加婚礼。

汪生得此奇遇，心中暗喜，即便上门做赘婿，此时的他也心甘情愿。

宾客散去后，汪生进入洞房，看见女子背灯而坐，一名年长的婢女侍立在她的身旁，见到汪生也只是简单行了个礼。

婢女殷勤奉茶后请新人安寝，随即反关上门出去了。

汪生于是凑近女子的耳边，悄声说道：“夜已深，娘子可以卸妆了。

”女子起初没有什么反应，汪生再三催促，女子才转过脸来说：“听说你是世家之子，父母早已双亡，没有其他兄弟。

你如果是为了传宗接代，完全可以在家乡娶亲。

你若是爱恋我的美色，想与我成亲，实在不必，天下貌美的女子实在是不少，何苦为了贪一时之欢，而丧身数千里之外呢？为你着想，你不如早早离开为妙。

然而今日我们已经行周公之礼，妾身已是你的妻子。

三年后妾身必死，希望你可以立上‘某氏之神主’的牌位在公婆牌位旁，我将感激不尽。

”说罢潸然泪下。

汪生不知女子的话中是何意思，满腔热情一下消散，遂询问为何会丧失生命，为何三年必死。

女子正色道：“你难道没有听说过‘过癞’的说法吗？只因我们惠州这里有十分严重的瘴气，一旦女子得了癞疾，无论大户人家还是小门小户，都要先私下与他人交合。

等她的亲友听说她已经‘过癞’，才会为她说媒议亲。

而那个与她私下交合的男子，不过一年就会毒发，开始时只是身体麻木，紧接着会生出疥癣，渐渐流出脓水，腥臭之气让人无法靠近。

到快死的时候，会满脸湿癣，眉毛头发都脱落。

虽然不能马上死去，但因为疾病折磨已经没有了人形。

即便有名医名药，也不过是保住残躯而已。

这难道不是丧失生命，不是必死吗？我不耻做这等不贞之事，也不忍加害于你，所以直言相告。

”听到这里，汪生内心恐惧无比，便向女子询问脱身之法。

女子道：“我刚才已经说了，既然已经成婚，妾身就已经是你的人了，绝不会改嫁他人。

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母亲赠送给你许多钱财，然后可以离去。

”女子告诉汪生，这里离大门较远，很难放他出去，但明早见自己的母亲时，可以假意请求要带她回扬州，“我的母亲必定不同意，夫君可再三恳请、争取，母亲拗不过，一定会厚厚赠予你钱财，那时你就可以坦然离去了。

我为你如此谋划，那么我自己该怎么办呢？我三年后必死，所以我希望夫君可以三年后再娶妻，请把你的姓名住址及商铺的名号，都写在纸上留给我。

这既是为将来和离之用，也是为了日后可以找到你。

”说罢呜咽起来。

汪生为女子的真诚所感动，马上将自己的所有资讯写在纸上，交给了女子。

女子又从箱笼中找出一对金钏，价值五两多，赠予他作为资本。

二人当晚和衣而卧。

第二天，汪生按照女子的办法向岳母求去，岳母再三挽留，汪生又请求带妻子一同回乡，岳母不同意，只得厚赠银两，让他独自离去。

汪生回到扬州后，程某以年老生病为由，让儿子接替自己，并让汪生辅佐他。

不久后，程某去世，程某的儿子非常信任汪生，汪生也拿出资金，与程某的儿子合力经营，生活日渐富足。

快三年期满时，知晓他那段经历的朋友劝汪生可以娶妻了，“你已经履行了当初的约定，可以说也没有辜负那名女子了。

”汪生于是娶了某氏为妻，妻子贤淑，亦能勤俭持家。

一年后，汪生的店铺突然来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，浑身气味十分难闻。

她贸然闯进店铺，拿出一张纸，询问铺子中的老者：“这个人可在吗？”老者见到纸上所写，正问从何而来时，汪生恰好从外边走进来，老者就将纸递给他看。

起初，汪生并未认出乞丐正是惠州那名女子，但女子却认出了他，大声呼喊道：“郎君幸好在此，不枉我历经数千里辛苦来找你。

”汪生这才知晓是惠州救下自己的女子，见她如此凄惨，不免潸然泪下，忙将她领入内室，内室中住着汪生的妻子。

汪生曾经将自己的经历告知妻子，因此妻子听说女子前来，急忙迎了出来，还口称“姐姐”。

女子有些难为情，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
汪生告诉女子因为三年的约定已到，他去年才娶了妻子。

女子唯唯，继而说道：“妾身今日寻来，是因为我已经嫁给了郎君，想在这里有一个栖身之地，了却残生。

既然你已经另娶妻子，我今后也不会过多的烦扰你，只希望你可以给我一间屋子，每日再提供两顿饭就可以了。

”汪生知晓女子的心意，便将她安排在客房，并让一名老妇人服侍她的起居。

老妇人每日为女子梳洗，女子渐渐恢复了人形。

女子喜欢喝酒，晚饭时必要准备一些酒才会畅快。

店铺中有许多坛从镇江、绍兴买来的美酒，也有扬州本地的美酒，汪生让老妇人随意取用。

在酒窖的角落里有一口很大的酒瓮，已经开封，只是略加覆盖。

负责管酒之人前年曾看见一条乌梢蛇爬进瓮中，因为酒多而不忍丢弃，但也不卖给外人，只是放在偏僻的角落。

但是老妇人并不知晓，为了图方便，不用开酒瓮，她每次都从这口大酒瓮中取酒，给女子喝。

女子喝后觉得酒味甜美，喝了半个月都没有什么事情。

忽然一天夜里，女子感觉全身都肿了起来，脸上结痂厚的地方逐渐开裂，流出很多腥臭的脓水。

女子惊慌哭泣，忙叫老妇人将汪生找来，说自己快要死了。

汪生急忙赶过来，看着悲伤的女子，心下也很难过，但只能不断宽慰女子。

此后每天，汪生都要过来看望好几次。

过了几天，女子感觉脸部的肿胀消退，结痂的地方也干瘪下去，额头脸颊裂开地方的皮屑脱落，里边竟然长出了细嫩的皮肤，从前头发、眉毛掉落之处，也长出了新的毛发。

汪生过来看望时听说，非常高兴，但大家却不知是怎么回事。

有人告诉汪生可能是喝了蛇酒的缘故。

汪生随即命人倾斜大酒瓮，仔细查看，果然在底部踡缩著一条乌梢蛇。

不到两个月，女子结痂处尽落，头发、眉毛都已生出，变得与之前一样美丽。

汪生的妻子遂请人挑了一个良辰吉日，为二人重新举办婚礼。

女子起初拒绝，但在汪生的妻子再三请求下同意了。

汪生的妻子仍以“姐姐”称呼她，而且态度甚是恭敬。

后来，女子生了一儿一女，汪生的妻子生了两个儿子，二人互相给对方的孩子哺乳，相处和睦。

而汪生的生意也越做越大，后与程某的儿子把店铺分成两家，各理其业。

程某之子也在汪生的帮助下，扩大了父亲留下的家业。

当时，江苏有个善于填词的人，听说了这个故事后，将其谱写成《凤栖亭》传奇，以鼓励世上的贞女善男。

凤栖亭，就是汪生与女子相遇的地方。

而故事中的这名女子不耻做不贞、害人之事且吐露实情，将男子救下，才有了后来无意中喝蛇酒得新生的善报，而守信义的汪生不忘恩情，也同样得到了上天的奖赏。

这再一次诠释了善恶有报从来不虚，人只管善良就好。

文章转自干净*世界《天地人》文化频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