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原人王容与表弟李咸,唐代宗永泰年间,因为些事情前往荆襄一带,走到邓州,夜里住在馆驿的正堂里。
当时正是盛夏,两个人一东一西各自躺在床上,仆人则睡在外面的房间,二人聊了一会儿,后来就都睡下了,但王容一直没有睡着。
三更以后,浓云遮月,地上只有些朦胧的光,王容望着院子里的树荫正发呆,忽然见到厨房和照壁之间站着一个妇人,偷偷地望向他所在的房间,走了又回来,如此好几次。
过了一会儿,那妇人从照壁后走出来,只见她穿着绿裙红衫,没有化妆但却光彩夺目。
此时李咸也忽然坐起来,那妇人见了,便抬手招呼起他来。
王容忽然脑洞大开,认为一定是妇人和李咸从前有约定,而妇人说不定就是馆驿中官吏的妻子,于是便假装睡着,偷偷地观察他们要做什么。
很快,李咸便起身走向那妇人,二人在照壁间相会,深情地说着什么。
过了很久,二人又走去了大门外面,王容躲在暗处,远远地望着,见二人一起坐下,有说有笑非常亲密。
没过多久,李咸忽然自己回来,步伐非常匆忙,而妇人则站在照壁外等着他。
李某走进厨房取来烛火,之后打开书箱,神情凄惨地取出纸笔开始写信,又取出衣物,也都写下段话做为标记。
王容见了,只以为这是想把衣服送给妇人,不打算惊动他,而想着等他们睡下后再去抓个正著。
李咸写好后,就把衣服和信都放到了床上,之后见王容还在睡,便出门走到照壁后,又和妇人说起话来。
过了很久,便抱起被子和妇人一起走去了厅堂旁边的院子里,院中也有房间,房间里床帐齐全,外面树木森然。
李咸去了一顿饭的工夫,王容心想:“我这会儿过去,他们一定正亲热呢。
”于是抱着枕头赶过去,想要吓他们一跳。
当他走进床帐中时,果见李咸正躺在床上,但妇人却用帛布勒着他脖子,李咸拼命挣扎几乎就快死了,而那妇人面色惨白,一张脸足有三尺多长,但却不见五官,正一只手按住李咸,一只手死命地勒着他。
王容仓促间大叫一声,同时将枕头扔过去,但却没有扔中,妇人趁机逃走了。
王容追上去,见她跑进了西北角的厨房里,坐在床上,脑袋直顶著房梁,过了很久才消失。
仆人们听到声音都赶过来,见李咸已经晕死过去,七窍流血,只剩下心口还有点暖气,便连忙为其招魂、救护,到天亮时才苏醒过来。
王容打开李咸写的那封信,原来是寄给家人的,大意是与亲人诀别,而留下那些衣服做为念想,他没提他要到哪去,但言语间非常郑重,读来让人心酸。
等到李咸能说话后,王容问他都经历了什么,而李咸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,只说他仿佛是梦见有一个美人,引诱他一起出去,之后就不记得了。
馆驿里的老吏说,从前传说馆驿的厕所里有神灵,唐玄宗时就已经杀过一个人了。
这事王容后来逢人便讲,劝人夜里不要独自睡觉。
——《通幽录》原文:太原王容与姨弟赵郡李咸,居相卫间。
永泰中,有故之荆襄,假公行乘传。
次邓州,夜宿邮之厅。
时夏月,二人各据一床于东西间,仆隶息外舍。
二人相与言论,将夕各罢息,而王生窃不得寐。
三更后,云月朦胧,而王卧视庭木。
荫宇萧萧然,忽见厨屏间有一妇人窥觇,去而复还者再三。
须臾出半身,绿裙红衫,素颜夺目。
时又窃见李生起坐,招手以挑之。
王生谓李昔日有契,又必谓妇人是驿吏之妻,王生乃佯寐以窥其变。
俄而李子起就妇人,相执于屏间,语切切然。
久之,遂携手大门外。
王生潜行阴处,遥觇之。
二人俱坐,言笑殊狎。
须臾,见李独归,行甚急,妇人在外屏立以待。
李入厨取烛,开出书笥,颜色惨凄。
取纸笔作书,又取衣物等,皆缄题之。
王生窃见之,直谓封衣以遗妇人,辄不忍惊,伺其睡,乃拟掩执。
封衣毕,置床上却出。
顾王生且睡,遂出屏,与妇人语。
久之,把被俱入下厅偏院。
院中有堂,堂有床帐,供树森森然。
既入食顷,王生自度曰:"我往袭之,必同私狎。
"乃持所卧枕往,潜欲惊之。
比至入帘,正见李生卧于床,而妇人以披帛绞李之颈,咯咯然垂死。
妇人白面,长三尺余,不见面目,下按悉力以勒之。
王生仓卒惊叫,因以枕投之,不中,妇人遂走。
王生乘势奔逐,直入西北隅厨屋中。
据床坐,头及屋梁,久之方灭。
童隶闻呼声悉起,见李生毙,七窍流血,犹心稍煖耳。
方为招魂将养,及明而苏。
王生取所封书开视之,乃是寄书与家人,叙以辞诀,衣物为信念。
不陈所往。
但词句郑重,读书恻怆。
及李生能言,问之,都不省记。
但言仿佛梦一丽人,相诱去耳,诸不记焉。
驿之故吏云,旧传厕有神,先天中,已曾杀一客使。
此事王容逢人则说,劝人夜不令独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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