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今神话:几千年犹太人的哀歌 * 阿波罗新闻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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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今神话:几千年犹太人的哀歌
二十年前,我绝不会写这篇文章,十年前,我会以笔名发表本文,五年前,我会把文章多次修改,务求语调中立。不过,活到这把年纪,现在我不再过于介怀荣辱誉毁,所以干脆有话直说。

在很多华人基督教的刊物、论坛中,每逢谈及以色列时,这是笔者时常遇见的典型观点:以色列在美国偏袒下,侵占巴勒斯坦人的土地,美国和以色列完全漠视巴勒斯坦人的建国诉求,在绝望之不,巴勒斯坦人才采取恐怖主义,但以色列却采取高压军事报复,殃及平民,其手段与恐怖主义无异。

在这里我不打算将过去一百年以阿冲突的历史叙述一遍,我想引述卢斯大使(Ambassador Dennis Ross)基于多年外交经验而发出的一句慨叹:“神话(myth)。”让我先交代卢斯大使是何许人也,卢斯是美国老布殊、克林顿两任政府的中东事务专员,他曾经协调以巴于一九九五年达成和平协议、一九九七年达成希伯伦协议(Hebron Accord);亦曾经协助以色列、约旦、叙利亚谈判。他将十多年中东外交的经验凝聚于《失落的和平》(Missing Peace)一书中,由于在许多事件里面他都有亲身经验,故此其叙述史实之准确性、分析事件之批判性,绝非一般只看报纸杂志的政论家可比。他指出:以巴冲突的悲剧根源,是双方的决定、行为,都是基于脱离现实的神话,例如以色列认为东耶路撒冷是国家永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、巴勒斯坦人认为自己对争议之土地有绝对权利、美国完全偏袒以色列……。

蒙在神话里面,当然并不是现在才有的现象。事实上,过去千多年,欧洲基督教国家的反犹情绪,都是基于神话。卡路(James Carroll)撰写的《君士坦丁之剑》,详细地记录了这段令人叹息的历史,君士坦丁是将基督教合法化的罗马皇帝,“君士坦丁之剑”,就是关于自君士坦丁大帝以来基督教对犹太人的武力迫害,在君士坦丁之前,无数基督徒在罗马暴政下成为殉道士,可是,曾几何时,基督徒将罗马帝国对自己的迫害,转移到犹太人身上。卡路的主要着墨点是天主教会,但迫害、歧视犹太人的基督徒,其实包括了天主教徒、东正教徒、新教徒。

由中世纪开始,许多欧洲国家都将犹太人集中在某些区域,限制他们居住和拥有财产的自由,“贫民区”这个词语的英文Ghetto,就是源自犹太人社区。犹太人需要穿着特别的衣服标记、需要缴交额外税项。当黑死病横扫欧洲时,欧洲人认为这些灾祸跟犹太人有关,于是乎许多犹太人成为代罪羔羊而被屠杀;当十字军进行针对穆斯林的东征之际,他们也“顺道”屠杀犹太人、或者强迫他们改信天主教。

基督徒以不同的神话,去合理化这些残酷的行径,例如他们以为犹太人杀害基督徒的儿童,将儿童的血来制造逾越节的面包。这些当然是缺乏理性根据的神话,可是,天主教会也有一套经过精美神学包装的反犹神话。

奥古斯丁认为:上帝故意令犹太人耳朵变聋,所以即使旧约圣经无数次预表了耶稣就是弥赛亚,犹太人仍然是“无可救药的无知”(invincible ignorance)。在十三世纪时,亚里士多德哲学与圣多马亚奎拿斯的神学结合,天主教神学充满理性色彩,卡路问:以血制造逾越节面包这些非理性的反犹神话,是否在理性抬头之下烟消云散、犹太人从此得到公平对待呢?卡路指出:这是刚刚相反。圣多马亚奎拿斯推翻了“无可救药的无知”论,他相信通过理性追寻,人可以认识绝对真理,犹太人并不是无知,而是明知故犯,他们在圣经明显启示、理性证据充足之下,仍然敌对真理,为此之故,犹太人更加罪无可恕。

随后,道明会和方济各修会的传教士,用各样方法要犹太人改变信仰,教宗大贵格利九世(Gregory IX)更将异端裁判所的侦查、审讯,延伸到犹太人身上,天主教神学家龚汉斯(Hans Kung)毫不讳言异端裁判所的可怕:入到异端裁判所,重者被烧死,轻者被割下舌头。这种做法也有神学理据:灵魂比身体重要,以伤害一个人身体的代价,换取他的灵魂救赎,这是值得的。

有些时候,纵使基督徒没有主动迫害犹太人,但是对受害者的呼喊也充耳不闻。例如纳粹德国屠杀犹太人时,巴勒斯坦犹太教大拉比Isaac Herzog 曾经要求教宗庇护十二世(Pius XII),保护在
西班牙和立陶宛的犹太人,教宗却毫不理会这些求救讯号。美国派遣到梵蒂冈的特使Harold Tittman,要求教宗谴责纳粹党杀戮犹太人的行为,教宗一样拒绝。

一个有良知的日本人读了张纯和的《南京大屠杀》,应该感到悲痛和羞愧;那么,对信仰认真的基督徒读了《君士坦丁之剑》和其他排犹历史,是否也应该深切反省呢?

然而,历史不断重复自己,今天,反以色列言论在各种神话下继续流传,不管那些文章是征引萨伊德(E. Said)还是乔姆斯基(N. Chomsky)等学者,不管搬出“民族自决”、“反美国霸权主义”等大条道理,但是,最终最底,无非是将恐怖主义、反犹反美合理化。说起“民族自决”、“反霸权”,希腊人、亚美尼亚人更加值得同情,信仰伊斯兰的土耳其,曾经对境内的希腊裔东正教徒、亚美尼亚裔基督徒施行“民族大清洗”,回教国家对受害者却漠不关心。

今天,在以巴冲突这问题上,欧洲的舆论倾向同情巴勒斯坦、反对以色列,但不要忘记,以巴问题是欧洲人一手制造出来的!十八、十九世纪时,欧洲犹太社群出现了犹太人版本的“启蒙运动”,有些犹太领袖主张犹太人学习西方文化,努力将自己融入西方社会,他们甚至放弃自己惯常使用的Yiddish语言,采用自己处身的欧洲国家语文,然而,无论他们怎样尝试,结果仍然受到排挤、逼害,最后,纳粹大屠杀令幸存的犹太人意识到,也许推行锡安主义、在故土上建立家园,才可以有一线安身立命的机会。假设自己是犹太人,也许我会有同样的想法,一二九零年,英国驱逐所有境内的犹太人,一三零六年,法国也赶走所有犹太人,一四九二年,西班牙的犹太人亦面对同样命运.……,历史不断循环,难道我要继续留在欧洲,期望欧洲人有朝一日良心发现吗?。

在几千年来,地球上只有一个国家,愿意保护以色列:
美国。我要强调,我并不是作出任何道德判断,而只是指出事实。“九一一”之后,一位朋友问我应该怎样对付恐怖主义,我开玩笑地说:“美国完全放弃以色列,减低阿拉伯人反美情绪。”这祇是戏言,但想不到在时事节目中真的有人讨论这个可能性,一位评论员说:“我们不能放弃以色列,以色列是整个中东唯一真正的民主政体,支持他们是一个道德义务。”不消说,这种高姿态的道德论,会被批评为假仁假义,反驳者会说美国支持以色列,无非是为了自身利益。其实,这并不是很容易用“维护自身利益”就可以解释的政治课题,石油对工业化的美国和其盟邦极其重要,如果外交政策是完全以利益挂帅,看来支持盛产石油的阿拉伯国家、任由以色列自生自灭,才是最合乎利益的做法。让我提出一个思想实验:假若美国真的放弃以色列,那么以色列的命运又会怎样呢?观看中东伊斯兰国家对犹太人的言论、和过去对以色列发动的战争,其后果不难想像。

美国民间也倾向支持以色列,很多福音派信徒甚至探访以色列国,公开地表达同情以色列人。宗教学者金博(Charles Campbell)认为福音派信徒关心以色列人的动机,大有商榷余地,这种亲以色列的态度,是基于末世论,因为根据末世预言,以色列先要复国,末世才会来临,支持以色列就是参与神国的计划。基督徒领袖罗拔臣(Pat Robertson)的言论也很受争议,他曾经批评小布殊试图分裂耶路撒冷、协助成立巴勒斯坦国,罗拔臣认为:美国福音派信徒相信上帝将约旦河西岸及加沙地带归给犹太人,成为永远的产业。美国福音派是否将对末世论的诠释置于现实政治之上呢?同样,在这里我不作任何的判断,只是提出这现象。

《君士坦丁之剑》、《失落的和平》,内容是一古一今、一远一近,但主题讯息却是一致:神话,令暴力的历史不断地循环、令和平不停地失落。



--原载:《余创豪个人网站》,2004-11-24

责任编辑: 郑浩中   转载请注明作者、出处並保持完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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