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谓的兴趣爱好,也逐渐消失了。
@栗子大学时很爱看悬疑电影和日剧,喜欢打台球,喜欢看音乐会。
但回老家之后,没有人一起看一起聊,自己也没有那个心劲儿了。
“失语”慢慢成了回县城的后遗症。
大城市习得的语言在县城显得格格不入。
“曾经以为努力学习漂亮的词汇、新鲜的表达,就能变成另一个人,可当我把这些词语套进家乡话,语言的齿轮运行不动了,漂亮词语都失效了。”@地窖洋葱
聊得越多,反而越孤独。
“在老家没什么能深聊的朋友。我们会聊哪儿好玩,谁谁谁买车了,谁谁谁结婚了,但不会聊社会议题、女性主义,聊了一定会吵起来;也不会聊自己内心的矛盾扭曲,会显得矫情。”@YY吃不饱
失语的结果是,大家开始把自己身上一些似乎不属于县城的部分封闭起来。
有些问题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适应。但找工作面临的问题,不是适应能解决的。
县城很少有对口的岗位。
@Charles老家在宁夏银川,那里的工作基本以能源和化工企业为主,对没有对口经验的文科生非常不友好。
@丁嘉树老家在山西临汾的县城,大多数岗位都是销售岗。
大多数单位都不交五险一金。
@Charles前后面试了十家公司,大多数都不缴纳五险一金,好一点的公司都要关系才能进去。
单休是常态。
“双休好像犯法一样。”@YY吃不饱
是否结婚也成了一项重要考察指标。
@Charles今年28,面试的企业会希望求职者是已婚状态,这样稳定一些,但是在上海面试的时候,从来没被问过。
研究生学历竟然成了面试减分项。
@Charles通过招聘软件面试一家生物化工企业的销售岗位,复试没过。因为面试官认为这个岗位本科生就能做。
妈妈的一句话刺痛了他:“我们家好不容易出一个研究生,结果还找不到工作。”
工资还没有失业金高。
@YY吃不饱在老家一个事业单位当合同工,薪资不到两千,而她之前领的失业金,是每个月2124。
考公考编是小县城最好的出路,而这两年考公考编的内卷程度,不亚于大厂。
为了逃离内卷回到县城,没想到县城的生存之道依旧是内卷。
我想展开讲讲@Fiona回小城工作经历。这一连串挫败,彻底消磨掉了她对这个地方曾有的滤镜。
她一共换了三份工作,但每一份都不太顺利。
第一份工作,是去一家民办大学市场部做短视频运营。
去报到的时候,全程没有人招呼她,给部门领导打电话问部门在哪个楼,结果领导不接电话,20分钟后回了条语音:“我忙着呢,你自己找”。
第二份工作是一家本土软件公司的企划专员。
入职后才知道,公司一半都是关系户。直属领导直接说,“虽然说这是他们的工作,但是你得做,你听懂了吗。”
第三份工作是在一家本地互联网初创公司的创作中心主管。
裁员的前一天,老板召开大会训斥了每一个被裁的人:
“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名校毕业的,在那些大公司上过班有什么了不起?你们根本不会干活。”
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职场挫败,@Fiona开始重新评估自己离开上海的抉择到底是对是错。
“我以前是个蛮自信的人,可这一年因为工作不顺,来自身边人的恶意我是经历得够够的了,可能这个世界法则就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吧…..”
在这样的环境待久了,人就会再次陷入“没有意义”的内耗中。
@丁嘉树从深圳回到山西临汾的县城后,打过五份工,分别是美术机构兼职、剧本杀兼职、新媒体运营、写小说、做小红书博主。
“每天早上起床都很迷茫,自由职业也不能一直做,在小县城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,真的会觉得未来一片昏暗。”
她说,很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,但我想,她真正讨厌的或许不是自己,而是当下生活的样子。
明明已经很努力了,却还是在原地打转;
明明已经向生活妥协了很多,却还是看不到希望。
3
迷茫的状态,在县城又一次具象化。
而这一次甚至比当初在大城市要更严重。
因为它不仅把当初预想的退路完全粉碎了,更把自己在大城市塑造的那个自己也粉碎了。
原以为大城市是围城,逃出来就好了,没想到逃进了另一座围城,一座更难生存的围城。
我们既在一线城市扎根不了,也不甘心一直待在老家县城。
于是迷茫成了常态,找出路的方法成了不断撞南墙。
于是,重回一线城市,成了一部分人破除县城困境的出路。
至少那里,有自己熟悉的“配方”,有自己早已适应的运行轨迹。
在大城市漂泊过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触,“一线城市,就像动漫中的超能力者,即使少了一只手臂,也可以很快生长出来。”
即使你没那么喜欢它,但你依旧清楚,它是相对来说机会最多,也最公平的地方。
从离开上海到回到上海,@Charles用了262天。
离开的时候,朋友和父母都不理解、不支持,但他内心却很坚定要回上海。因为那里的工作机会足够多,至少对文科生来说找工作不是一件那么难的事。那里也足够包容,包容第一次或者一次又一次来到上海的无名之辈。
我问他,“你喜欢上海吗?”
他说:“以前可能喜欢,那时候还是个理想主义者,慢慢不喜欢了。”
于他而言,这是一个交织着迷茫、矛盾、觉醒的过程。
不断推翻自己原来的判断,要一次又一次驳回自己之前的选择,再一次次把自己打碎重组。
这个过程无比漫长,也无比煎熬。
@Charles说,这次回上海只是想赚点钱,积累一些经验,然后去别的城市生活和工作。
至于别的城市是哪里,不知道,只知道上海始终不是自己能立住的地方,老家也不是。
而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在上海工作起来,后面的路,走一步看一步。
“写在最后”
跟他们聊完之后,我有一种很复杂的心情。
他们的言语中,有漂泊的落寞和无奈,又有一种莫名的希望,一种生活很糟但好像又有选择的希望。
大多数人不会从一开始就知道哪条路最适合自己。
会迷茫,会不满,与此同时,又会美化另一条自己没走过的路。于是,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尝试。
有人幸运地摸出了门道,有人被撞破了膝盖原路折返,反反复复撞上南墙。
山本耀司曾说:“‘自己’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,撞上一些别的什么,反弹回来,才会了解‘自己’。”
撞上南墙也没什么。我们的形状,就是在这一次次碰撞中逐渐清晰起来。
你终究会开始明确自己的边界在哪里,开始确定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,也逐渐明白什么样的生活更适合自己。
找到它之前,先别急着懊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