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样的早茶,
才敢称“江南第一”?
“江南第一早茶地”,念出这几个字,一股风流气韵便荡漾在唇齿间。
早茶,是要有些“活人气”的。不能有格子间里的兵荒马乱,要远离预制菜流水线上的千篇一律,一顿早茶要吃得活色生香,须有茶杯捧捧、半日消闲的从容,也要有琳琅满目、点心成行的隆重。是以,只有最安恬自在的地方,才能孕育出吃早茶的闲情。
——兰溪,正是这样一座把早茶的风致刻进骨子里的“慢”城。
如今的兰溪,蜷缩在金华身侧,小小不起眼的样子。历史上,她却是三江交汇、七省通衢的水路码头,安坐于整个浙中金衢盆地的经济中心,自来有“小小金华府,大大兰溪县”的底气,繁华富饶绵延八百余载。这里的风也绵软,水也散漫,连带着整个早茶的辰光,都浸润在千年不散的晨雾里。
早餐是一天最初的期待,而兰溪早茶能把一个早晨的安适推到极点。摄影/ffan
说是茶馆,其实“茶”近乎于无,满眼都是各类早餐点心。摄影/格林燕窝
兰溪的早茶,又不同于广府之贵气、扬州之精细,而是透着一股子旺盛的生命力,自带尘世之间的烟火气。在这里吃早茶不必登茶楼,临街而坐,桌案上摆的是狂放的肉食与碳水:沉甸甸的“肉沉子”,麦香扑鼻的带饼油条,酥脆流油的梅干菜酥饼,轻巧可爱的豆腐丸子……相传兰溪能叫上名的小吃有三百余种,能在早茶中出现的少说也有上百。
不如就来兰溪一趟,吃一顿有“活人气”的早茶,寻一段有“活人感”的时光。
三江交汇、七省通衢,商埠繁华孕育出了精彩的早茶文化。制图/夜鸣蝉
肉沉子、鸡子馃、肉汤圆……“吃讲师”茶桌上的肉食盛宴!
兰溪的早茶有个别称,叫作“门板茶”。
“门板茶”者,就是在门板上吃的茶。游埠老街上的茶馆,大多会在凌晨四点开门时卸下门板,几张条凳一撑便充作桌案。“茶”也很简单,三五块钱一壶的本地毛峰老茶,装在暖水瓶里,沏得酽酽的,倒进大茶缸子里慢慢咂摸——看着有点儿“简陋”,其实是把形式压缩到极简,方突显出吃食上的极大丰足。
茶杯与辣椒油摆在一起,也是兰溪茶桌上的一景。摄影/格林燕窝
在兰溪不可不尝的早茶点心,首推“肉沉子”。
听名字,这道美食可是够扎实了,其实制作手法非常精细——打一个生鸡蛋,在蛋黄上戳个小洞,把二肥八瘦的夹心猪肉馅一点一点地塞进蛋黄里。一个小小的蛋黄通常能“喂”进去一两肉馅儿,而蛋膜依然完整不破,没有高明的手艺是万万办不到的。
做肉沉子必备三根尖头筷子,一根挑起蛋膜,一双筷子填馅儿。摄影/吴越
塞好了馅儿,小火慢炖,等着肉沉子一个个浮上水面,出锅淋上猪油和酱油来吃。肉沉子的馅儿很细,但不成糜,弹性十足的颗粒感之间渗进醇厚的蛋黄脂香,每一口都有丰富的层次感。
做好的肉沉子貌不惊人,吃起来的惊喜却是一层接一层。摄影/吴越
肉沉子是蛋中塞肉,鸡子馃则是肉里灌蛋。
“鸡子”,在兰溪话里是鸡蛋的意思,“鸡子馃”就是灌了鸡蛋的葱花肉饼。不要小看这一个鸡蛋,趁着肉饼在油锅里煎得滋滋啦啦正在火热的时候灌进去,顷刻就填满了内馅儿的每一处空隙,仿佛为平平无奇的肉饼注入了灵魂。咬破煎得脆脆的皮儿,滚烫的肉汁和蛋液就滚了出来,香得惊天动地,哪怕是烫得直吸凉气也舍不得松口。
灌鸡蛋,翻面,凝固的蛋液会帮鸡子馃自然封口。摄影/洪畅
相比之下,豆腐汤圆就要温柔许多。说是“汤圆”,其中并不包含糯米,完全是用老豆腐包裹肉馅儿,在生粉中滚上一圈,滚得一个个光滑细腻,然后放入高汤之中煮熟。那份细嫩鲜美简直不是语言能够描述的。
豆腐汤圆个个溜溜圆,真正的肉汤圆却拖着一条条“小尾巴”,那是包汤圆时虎口收紧留下的痕迹,兰溪人大大方方地保留下来,让其外形更多了几分俏皮。汤圆的精髓在于馅儿,那馅儿里除了猪肉、豆干和笋丁,满眼都是“落汤青”——那是兰溪本地特有的一种青菜,不像一般青菜那样入锅会变色发沉,无论煮多久,永远都是清凉鲜翠的颜色。落汤青离不得猪油,这就交给汤底来解决。咬破汤圆的皮儿,落汤青与醇美的汤汁相遇,正如金风玉露一相逢,满口都是让人割舍不下的香软温柔。
细嫩的豆腐汤圆,也可以叫“豆腐丸子”。摄影/ffan
肉圆子,早茶桌上憨直实在的代表。乍一看,只是蒸笼里几个灰扑扑的胖团子,敦敦实实的,吃起来却是可爱得紧。土猪肉提供诱人的香味,香菇粒带来结实的鲜美,老豆腐柔和地填补空隙,把这一切黏合在一起的是油润晶亮的红薯粉。咬一口嚼劲十足,咽下去则是沉甸甸的满足感。
建议快吃饱的时候再吃肉圆子,不然两个肉圆子下肚就什么都吃不下啦。摄影/铁锤姐姐
有人要问了,兰溪游埠老街上的早茶馆子,少说也有百来家,究竟哪一家更好吃?随便挑一家进去能不能踩着“雷”?这倒不必担心。
兰溪人是很讲究吃的,从这讲究中还生出一个特殊的称呼来——“吃讲师”。就是说一个人不仅会吃,而且吃完了还能讲评几句,是真正的“老饕”。兰溪可以说人人都是吃讲师,在兰溪人聚集的地方,不好吃的馆子是混不下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