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希望之国的夭折与死局。
好多读者让我聊聊伊朗的事情,的确,在新一轮的以伊冲突当中,伊朗被以色列打的几乎毫无还手之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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截至目前,伊朗被以色列“定点清除”的高官至少已经有五名:伊朗武装部队总参谋长穆罕默德·巴盖里、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司令侯赛因·萨拉米、伊朗武装部队副司令阿里·拉希德、伊朗革命卫队航空部队司令阿米尔-阿里·哈吉扎德和前伊朗国家安全负责人阿里·沙姆哈尼。
以色列现在做的事情,实际上是在打击伊朗已经摇摇欲坠的权力继承体系,考虑到最高宗教领袖哈梅内伊年事已高,即便不考虑以色列的定点清除计划“送一程”这种可能性,哈梅内伊身后会留下的权力格局也堪称风云诡谲,而以色列现在正在像“抽积木”一样,大量的抽掉这个体系中一些重要的“基石”——
我们可以想见,这些基石被抽掉之后,将进一步让伊朗的权力体系失衡——什叶派教士集团、文官政府、伊斯兰革命卫队这三支力量之前原本就脆弱的平衡被再次打破。
以色列在以“让领导先走”的方式,拆除伊朗政权体系的“积木”,这恰恰是伊朗最怕的一手棋。
这件事其实解释了为什么面对以色列此轮打击的“手狠”,伊朗似乎只剩下了“嘴硬”——这里要修正一个普遍的误解,很多人认为伊朗在战场上打不过以色列,仅仅是因为其在军事上“菜”,缺乏有效威胁以色列的武器。但事实上不是的,文官政府、教士集团、革命卫队三方直接的裂痕已现,年逾八旬的哈梅内伊只能勉强弥合这个统治集团的表面和谐,才是问题的关键。
作为被霍梅尼授权“保卫伊朗革命果实”的武装力量,伊朗革命卫队目前其实已经高度腐化,不仅把军队经商玩出了花,还深度把控了伊朗的军工、能源等实体行业,并无限度滥用了对内监视和镇压其民众的主要任务,但在地位上,他们却不得不屈居于教士阶层之下。从霍梅尼到哈梅内伊,伊朗最高宗教领袖对这支力量的把控力其实已经递减了,在哈梅内伊之后,革命卫队势必试图获取这个国家更大的话语权,而这就与教士阶层产生了深刻的矛盾。
“伊斯兰革命”之后,伊朗的教士阶层逐步获取了伊朗的最高权力,这一派势力是伊朗最狂热最保守的一支力量,主张对内的高压和对外封闭,但在其内部,由于最高宗教领袖必须由“圣裔”接管,伊朗教士阶层内部其实也氛围较为开明的白帽派(庶民教士)和原教旨主义的黑帽派(圣裔教士)两支。未来一定会受到军队和文官政府的双重压力。
文官政府是伊朗现行体系三大支柱中最为开明、主张与西方和以色列缓和关系,并执行至少有限度开放的一支力量。可是缓和关系、文化放开遭了教士阶层的忌。经济开放搞活,又要动深度经商的军方的蛋糕,所以伊朗文官政府也是与其他两派谁都不对付。
总结起来说,伊朗内部现在的三根支柱,其实正上演着异常勾心斗角的“三方大乱斗”,每一方对其他两方的恨意与提防,都很难说在对以色列人之下。去年5月,伊朗总统易卜拉欣·莱希和外长侯赛因·阿米尔-阿卜杜拉希扬在乘坐直升飞机访问阿塞拜疆时离奇坠机死亡,已经让三方对后哈梅内伊时代的角力趋于激化,眼下以色列又开始对其高官进行逐个“点名”,当然就更是火上浇油。
外面硬不起来的根本原因,是其内有忧弊。
以色列摩萨德局长戴维·巴尔内亚在16日团灭了伊朗一众高官后说了一句狂到没变的话,他说"我们知道伊朗一切我们感兴趣的信息。"这句话配合上他的前任“我们在伊朗的特工多到我们自己都数不过来”,再配合上现在以军对伊朗想打哪儿打哪儿,若非美国摁着可能已经点名到哈梅内伊的现状,其实说明了伊朗已经被渗透成了怎样的千疮百孔。
但是面对这种渗透,伊朗却不敢利用其“制度优势”再在内部发动一场如伊斯兰革命后那般的整肃或清洗,原因是如前文所述的,目前三方力量矛盾重重、剑拔弩张,各方都害怕对方以清洗之名削弱自己,甚至三方也都有可能是以色列口中的“内鬼”——因为大家都在知道借以色列人之手互相消灭,是个方便法门。
另外从高层往下看,有人把现如今的伊朗形象的比作晚清——伊朗的军队虽然众多,但主要都是用来监视和镇压国内潜在不满势力的内卫任务的,真正可以调用去和以色列对线,实现”虽远必诛“”把以色列从地图上抹去“宏愿嘴炮的力量几乎没有。且伊朗主要的反对派集中在城市,所以事实上,没有任何其他人比现在的伊朗军方更害怕爆发更高烈度的战争,因为在哈梅内伊年事已高、伊朗经济又一片凋敝、俄罗斯自顾不暇的背景下,成批量的损失和消耗自身实力,是最不理智和划算的举动。
这就是为什么现在伊朗明面上嘴炮逆天,但对以的”骑脸输出“有效回击寥寥的原因。
再重复一遍,伊朗现在最大的问题,还不是菜,而是乱。
事实上,眼下美以两国对伊朗态度的分歧,也只是在解决伊朗问题时间表上的差异——
美国觉得就伊朗现在这个样子,下一轮最高领袖政权交接的时候一定会出问题,哈梅内伊都八十多了,伊朗又不是它的主要着力方向,等着就行了。
而以色列出于它自身的安全利益,结合(其所夸耀的)把伊朗渗透成筛子的情报信息,极力主张立刻把伊朗送走——就像其总理内塔尼亚胡最新喊出的口号——以色列要帮伊朗“政权更迭”。
换而言之,美以现在争论的只是究竟让伊朗“自己体面”,还是“给他个体面”的问题。
一个人口九千万,历史悠久、领土面积、石油储量在全中东都数一数二的国家,混到现在这个内忧外患、民生凋敝的程度,真的也奇葩。
不过伊朗并不从来是这样一个国家,甚至二战之后,它一度是全中东最有希望率先崛起的希望之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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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的,无论从哪种意义上说,今日伊朗的存在,似乎都是对“进步史观”的一个非常有力的反诘。
你就说妇女权益这事儿吧。今日伊朗的女性地位非常低,不仅在公众场合不能漏出头发、手臂、腿部等大多数部位,甚至连足球比赛的观赛权都是靠一个女孩的以死明志、以及国际社会的联合施压才争取来的。
可是你知道吗,这些权益,伊朗女性本来一度已经有了,如果倒回40多年前,伊朗的女性权益解放,其实已经走在了整个中东的前列,直到今天,都鲜有中东国家超越。
早在1963年,当时统治伊朗的巴列维王朝就颁布了一系列改革法案,改善妇女处境等。女性被允许投票;最低女性法定结婚年龄从13岁提高到了18岁;离婚权益、抚养权以及其他与婚姻和抚养相关的问题都得到改善和《家庭保护法》保障;妇女受教育的权利也被要求保障。截止到1970年代末以前,已经有多位女性在伊朗议会中担任议员,数百名女性在地方议会中有席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