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焦虑感对应的是,2021年约27%的青年网民认为,面对恶化的社会经济环境,自己再努力也没用;而到了2022年,认为努力也没用的“躺平主义者”已上升到44%,上升了17个百分点。可以假设,到了现在,“躺平主义者”可能已经占到三分之二了。
三、路为何越走越窄?
对中国的绝大部分民众来说,他们只不过是政策的承受者,却多半不了解政策本身是否存在问题。然而,当绝大多数民众、特别是青年人中思想比较活跃的人,都对中国的政治、经济、社会现状表现出持续的焦虑时,这就说明,毫无疑问,中共的政策、路线出现了严重问题,导致大量经济社会问题无法得到解决。
这种情况下,如果是过去四十多年改革开放当中的一些政策错了,就有必要展开决策圈的讨论,哪些政策错了,错在哪里,应不应该纠正或改变,试图继续坚持现有政策的掌权者是否应当被质疑,这是今后中国的方向能否有所调整的关键。但是,照猫画虎地开一个历史上有过的三中全会,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吗?
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关键词并非“三中全会”。只要上层出现希望改变基本政策方向的部分共识,又存在着重新检讨政策的政治空间,那么,中共的任何一次全会,都可以产生如十一届三中全会那样的结果。反过来,只要中共上层不出现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那种少见的政治氛围,中共再开十次“三中全会”,也无法扭转它的政策方向。
那么,什么条件下才会出现中共决策圈里重新检讨政策的政治空间呢?这个问题可以分析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的上层政治格局,从中便能找出答案。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,毛泽东的个人独裁制度因为他的死亡而失去了生命力,继任的华国锋政治地位不稳固,这种情况下,他需要高层多个掌握实权、又能应对国际、国内难题的高官来撑腰、配合。这就形成了毛式个人独裁之后的集体领导统治模式。
只有当独裁的共产党领导模式进入集体领导模式时,上述的重大政策重新检讨才可能发生。然而,共产党内集体领导统治模式的发生,不在于党章、宪法上怎么写,而在于现实高层政治平衡中,是否存在这样的需要。事实是,十一届三中全会时期的集体领导模式被证明,它并不会长期存在;因此也可以说,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的中央工作会议上,之所以当时的最高层对中央工作会议的议题发生失控,其根本原因就是毛式高层独裁的领导模式失灵了。
今天还可能再次出现十一届三中全会那时的上层政治氛围吗?换言之,今天还存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的政治空间吗?这可以从十一届三中全会的结果当中找到答案。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,邓小平成了掌实权的第一人,共产党内短暂的集体领导统治模式,被邓小平和陈云的“双寡头”统治所替代。整个八十年代,中共的领导体制是邓、陈“双寡头”之下的政治局常委集体领导模式,然而,那种集体领导是假的,因为政治局常委上头的“双寡头”可以随时更换集体领导团队的“班长”,胡耀邦和赵紫阳两任总书记就是这样下台的。
“双寡头体制”并非和谐架构,邓小平和陈云之间不断发生斗争。由于邓小平掌控军权,陈云不能直接与邓小平对抗、硬干,但可以“阴干”,即利用邓小平的错误,置邓小平于不利地位。1992年邓小平南巡,谋划撤换江泽民,是邓小平玩的最后一次的高层独裁游戏。
邓小平死后,中共的最高领导人江泽民和习*近*平玩的都是独裁统治,胡锦涛则因为个人威望和地位不是斗出来的,而是前人钦点的,因此他在高层的领导模式出现了集体领导、常委分权的样态。但是,那种集体领导样态,并非中共上层想要重新检讨政策方向的结果,而是胡锦涛地位偏弱的产物。若以为胡锦涛的集体领导模式能够延续下去,习*近*平会继续胡锦涛模式、抵拒个人独裁的领导模式,那种臆想其实毫无根据。习*近*平走上个人独裁的道路,对中共体制来说,本来就是一种制度上的必然;而这条道路的结果,就是今天乃至今后中国经济社会问题越积越多的根本原因。
四、焦虑要怪“黑天鹅”?
中国青年人当中在互联网上最活跃的人,文化程度不差,现在他们的绝大多数对自己的未来、中国的未来,充满了焦虑;其中多过一半的人觉得,反正自己的前途已经完了,努力去学习也没什么用,只好“躺平”了。“躺平主义者”虽然表面上对社会稳定似乎“无害”,但其中少数人或许会采取针对社会治安的极端行动,这样的现象已经开始发生了。
中国人普遍的焦虑,是担心经济泡沫破裂吗?其实,他们很多人只是直观地觉得,情势不妙,特别是,他们看到房价不断下滑、薪资不断减少、就业越来越难、股市半死不活、个人的生活越来越紧。
最近中国的社交媒体上贴出了一个“2024年悲惨排行榜”,将悲惨度分为九等。失业找不到工作,但本人还有存款,或父母给资助,属于悲惨程度最轻的,列为第一等;第二等是,失业+没存款;第三等是,失业+没存款+房贷还贷压力;第四等是,失业+没存款+房贷+养小孩;第五等是,失业+没存款+房贷+养孩子+欠债;第六等是,失业+没存款+房贷+养孩子+欠债+有人催还款;第七等是,失业+没存款+房贷+养孩子+欠债+催还款+患病医疗开支大;第八等是,失业+没存款+房贷+养孩子+欠债+催还款+疾病+父母生病;第九等是,失业+没存款+房贷款+养孩子+欠债+催还款+疾病+父母生病+房子被法拍。
这九等所涉及的家庭,其实大致属于中产家庭,原来并非中国社会的最底层。在现实生活中,遭遇到其中第三、第四、第五种情况的家庭,现在已不在少数,今后会越来越多。一旦失业,年龄又超过35岁,在中国就很难再找到工作,那后面几等的悲惨程度,就历历在目了。
这些年国际上和中国流行用“黑天鹅”来描绘中国经济面临的巨大冲击。“黑天鹅事件(Black Swan Incidents)”是指难以预测的不寻常事件,会引起市场连锁的负面反应。但媒体上报道“黑天鹅事件”时,有时是把可以预测、必然会发生的事件,也混在里面,这就造成了观众或读者的迷惑。
从某种程度上讲,对中国经济而言,房价崩盘可以算是“一只黑天鹅”,疫情也是“一只黑天鹅”。不过,中国的财政危机、银行危机、养老金危机、失业高潮等等,都不是“难以预测的不寻常事件”,所以不算是“黑天鹅事件”;中共点燃中美冷战,当然也不是“黑天鹅事件”。那中国的财政危机、银行危机、养老金危机、失业高潮、中共点燃中美冷战等,既然不属于“黑天鹅事件”,那是什么?这些就是中共当局的决策和政策错误之不可避免的后果。
所以,中国当下社会全面焦虑的根本原因是,共产党惯常的独裁领导模式,导致政策很容易发生错误,而独裁者又拒绝认错,于是所有的社会经济问题,都只能头痛医头、脚痛医脚,无法真正解决。也因此,中国人的焦虑将必然长期化。